海边

摘要：陆丰市物资回收公司购销部是去年8月1日成立的一家民营企业，与其他企业不同的是，这家企业有一支“广东省执法队”，向汕尾各废品站收取“管理费”。“广东省执法队”每天在国道上巡逻，拦截其他废品收购站的车辆，并扣车、扣货，强行低价收购，对不服从者则实施暴力手段，多人被打致住院，脑震荡、眼睛失明。

（他们）以承包陆丰市供销社物资回收公司购销部为幌子，他们为达到大量敛财目的，在个别领导充当保护伞之下到处聚众斗殴，非法拘禁，故意伤人，恐吓威胁，强迫交易，伪造执法队标识，假冒执法人员，其罪行在陆丰市乃至粤东地区废品收购行业罄竹难书。

    ———陆丰市100多家废品收购站集体罢市，并向陆丰、汕尾两级政府部门递交控告书

    陆丰市物资回收公司购销部是去年8月1日成立的一家民营企业，与其他企业不同的是，这家企业有一支“广东省执法队”，向汕尾各废品站收取“管理费”。“广东省执法队”每天在国道上巡逻，拦截其他废品收购站的车辆，并扣车、扣货，强行低价收购，对不服从者则实施暴力手段，多人被打致住院，脑震荡、眼睛失明。

    遭遇暴力时多人曾经报警，当地派出所均以“经济纠纷”为由建议双方调解，行凶人员却未受到任何处理。

    去年11月，当地废品收购行业的经营者为此集体罢市并联名上访，但事情并未得到相关政府部门的处置，稍稍收敛了两个月的陆丰市物资回收公司购销部执法队又重新上路。其胆子越来越大，手段更加暴力，直到发生“3·29”枪击案，引起高层重视。

    今年3月29日晚，拒缴保护费的废品收购站老板林永标遭到陆丰市物资回收公司购销部成员枪击，林永标生命垂危，送到广州抢救，昏迷4天后才脱离生命，目前双眼几近失明，仍有9颗钢珠残留在后脑勺，同时遭到枪击的工人林焕泰，从心脏至头部至少还残留50多颗钢珠。

    “3·29”枪击案发生后，省公安厅、汕尾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以汕尾市委书记郑雁雄为包案人，汕尾市副市长、公安局长马伟灵为组长，副局长曾松泉为副组长的专案组迅速成立。经过摸排调查，这个以卢添利为首盘踞在陆丰当地、以暴力手段涉嫌欺行霸市的团伙浮出水面。

    6月初，警方开始对该团伙实施抓捕收网行动。汕尾市公安局长马伟灵亲赴陆丰坐镇指挥。6月7日上午，专案组3个小组同时出击，陈永烈、李楚丹、林目标3名犯罪嫌疑人落网，接着陈冠宇、温启坤也被警方抓获。

    目前该案卢添利、黄×营、林×炉、陈×松等犯罪嫌疑人仍然在逃。警方正进一步调查处理。

    “如果不是3·29枪案引起高层重视，卢添利这个团伙可能还要危害陆丰更久。”汕尾市一名官员说。

    工商干部带“广东省执法队”发通知以政府整顿之名强收“管理费”

    两份政府文件、假冒执法工作证和上路巡逻随意扣押车辆货物，这是陆丰物资回收公司购销部（以下简称回收公司）在陆丰大小数百家废品收购站迅速确定江湖地位的三大法宝。

    2011年8月1日，陆丰物资回收公司购销部挂牌成立。这一天，一批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在陆丰市各个中小废品收购站。

    “他们开着几辆无牌面包车，一行有8个人，在一名身穿工商制服的工作人员带领下来到我的废品收购点。”经营一家废品收购站的阿武（化名）说，8名男子腰间均系着警用伸缩棍，胸前佩戴“广东省执法队”工作证，自称执法队队员。

    “广东省执法队”对于阿武来说非常陌生，但这个执法队队长陈永烈，阿武不陌生，“他以前就是在社会上混的人。”身穿工商制服的男子，则是陆丰市工商局12315投诉中心主任陈汉彬。

    这伙人向阿武表示，根据陆府「2011」19号文《关于清理整顿废品旧物资回收市场的通知》、陆府「2011」7号文《关于清理整顿废旧物资回收经营市场有关事项的通告》，特来发“通知”，要求各个废品收购站经营者前往回收公司开会。“这些人说，如果不配合回收公司整顿市场，收购站一定要关闭，一旦发现‘私自’进出货物就要被拦截，‘一定会关闭的，有本事你就去告！’”阿武说。

    这份通知书打着“陆丰市废旧物资市场清理整顿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名号，要求“各废旧物资回收站点接到通知之日起，七天内到陆丰市物资回收公司购销部办理有关业务的事项”。

    其实在更早前，一些收购站经营者已经收到回收公司的经营协议书。协议书上规定：“乙方（指废品收购站）自愿每月15号前上缴甲方（回收公司）经营费，并服从甲方对经营业务的监督管理。”

    回收公司非政府机构，更不具备执法权，却向汕尾各废品站收取“管理费”，它究竟是何来头？警方调查结果显示，位于陆丰市人民路44号的“陆丰市物资回收公司购销部”自称是一家通过陆丰市有关部门批准成立的物资回收公司，以“承包”的方式协助政府有关部门统一管理陆丰废旧物资回收的行业市场。

    专案组民警介绍，该公司股东管理人员有卢添利（在逃）、陈冠宇、林目标、黄×营（在逃）、林×炉（在逃）、陈×松（在逃）等人，其中卢添利为公司法人代表，黄X营和陈X松两人分别为汕尾市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

    根据当地媒体的公开报道，陈×松为陆丰市金松盛食品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公司主要经营副食调味品批发，他至2009年累计资助山区贫困家庭子女读书达63人，作为工商联界别的委员成为汕尾市2010年度优秀政协委员。

    而“广东省执法队”主要人员陈永烈（队长）、林桂武、黄钟洲、陈国海等人之前均在陈×松手下做事。

    垄断全市废品站分门别类交“保护费”

    阿武和一些废品收购站的经营者说，由于回收公司和政府千丝万缕的联系，加上“广东省执法队”的威逼，很多人被迫接下通知去参加会议。

    事后统计，共有70多个废品收购站的经营者参加了会议。会上，回收公司要求从事废旧物资买卖生意的人必须按分类、经营规模每月固定向其缴纳“承包经营”费用。

    “其实就是保护费，我们都有政府发的工商执照以及废品回收经营许可证，哪还需要另外向其他公司承包经营啊？”一名从事矿泉水瓶回收的经营者说。以矿泉水瓶类为例，陆丰全市共有6家矿泉水瓶收购站，需要每月缴纳1.5万元“承包费”，费用由6家收购站分摊。

    确定所需交纳的“保护费”后，阿武每个月都会前往陆丰市东海镇人民路127号物资总公司楼内向陆丰市物资回收公司购销部交纳费用。南都记者看到，在一份出纳签名为“李”的收款收据上，写着“今收到×××承包经营费，2011年9月份700元”，除此之外，并无单位和经手人盖章，更不是国家税务发票。

    因回收公司也从事废铁收购，为此铁类收购站受到“重点关照”，承包费一直谈不拢。从事废铁收购的林永标说，回收公司开出每月15万元的承包费，平摊下来每家收购站每月要缴纳3万元的承包费，并且回收公司要求收购站收的废铁不能外销，只能卖给回收公司。比如一顿废铁卖至揭阳为2800元，但回收公司仅能开出1900至2000元的收购价。

    “我们收购站1个月1万都赚不到，怎么交3万元保护费，这根本没办法做生意了。”一家废铁收购站老板说。但不交保护费，后果很严重。

    自建执法队上路巡逻扣车扣货派出所以经济纠纷建议调解

    自成立初，回收公司便成立了执法队，这些人每天佩戴“广东省执法队”的工作证，驾着摩托车或无牌面包车在324国道巡逻，监视未缴纳“保护费”的收购站，一旦发现这些收购站收购废品便上前阻挠。

    林永标没参加会议，也没交纳“保护费”。会议之后几天，一名男子到林永标的收购站卖废铁，突然20多名佩戴“广东省执法队”字样的男子驾驶无牌面包车冲出来加以阻挠。林永标儿子说，对方不仅携带了警用伸缩棍，而且面包车上放置了刀枪，威逼之下，卖铁者以七八毛一斤的价格卖给回收公司，而林永标收购的价格是一元。

    遭遇此类事情的不仅林永标一人。

    去年9月，黄俊雄开车载着废品经过陆丰城东加油站时，被回收公司人员陈永烈强行拦车，威胁交钱，黄俊雄答应交钱之后才放行，之后黄俊雄交给回收公司700元。

    去年10月，10多名自称回收公司的男子来到林少中的废品站抢走一批价值约2000元的废旧电池，在林少中交2000元给回收公司之后才拿回货物。

    去年10月，从事铝类收购的卓惠楚因为没交“保护费”给回收公司，被回收公司的执法队盯住进出货、非法拦车强制检查货物而无法做生意。

    多名收购站经营者说，收购站经营者在遭遇扣押车辆货物，甚至人身安全受到侵犯时，均第一时间向当地城东城北等派出所报警。但当地派出所民警均以“经济纠纷”为由建议双方调解，回收公司仍然要向收购站索取一定费用才将车辆货物放行，而参与行凶“执法队”人员事后均未有任何处理。

    去年11月，一位媒体记者接到报料，随同一废品运输车前往324国道采访，车辆遭遇多辆摩托车拦截，多名佩戴“广东省执法队”证件的男子要对废品运输车罚款，这名记者拍照，相机等设备被对方暴力抢夺，该记者当即报警，但前后四次报警却未见警察身影。

    多人被打致重伤百家废品站罢市控告却无下文

    林水浮被打一事是回收公司暴力升级的分水岭。此事发生后，激起陆丰各废品收购站的强烈反弹，集体罢市并联名上访。其后回收公司曾短暂消失匿迹一段时间，但局势恢复平静后，更血腥的事件开始发生。

    去年11月17日，废品收购商林永浮从陆河河口运一些废品回陆丰东海，经过城东镇城东加油站附近时遭回收公司人员拦截，林水浮不肯以低价把废品卖给回收公司，被对方当场殴打，连货带车及人被强行带到回收公司，遭非法拘禁和毒打，全身伤痕累累，后回收公司怕闹出人命案才将其送至陆丰市人民医院抢救。经诊断为脑震荡和软组织多处挫伤。两月后，回收公司才将车还给林水浮，但车上废品却被“没收”了。

    林水浮事件后，加之回收公司强收“保护费”使生意一落千丈，陆丰市100多家废品收购站集体罢市，并向陆丰、汕尾两级政府部门递交了控告书。在这份名为“关于要求铲除以卢添利为首的黑恶势力组织”控告书上，要求政府部门追究黑恶势力强迫交易、故意伤人和假冒执法人员的三项罪名。控告书写道“以卢添利为首，陈冠宇、林×炉等为骨干的黑恶势力（规模达30至40人），以承包陆丰市供销社物资回收公司购销部为幌子，他们为达到大量敛财目的，在个别领导充当保护伞之下到处聚众斗殴，非法拘禁，故意伤人，恐吓威胁，强迫交易，伪造执法队标识，假冒执法人员，其罪行在陆丰市乃至粤东地区废品收购行业罄竹难书。”

    这期间，回收公司悄悄把公司的招牌摘了下来，暂停收取“保护费”及执法队上街巡逻。

    但事情并未得到相关部门的处置。两个月后，各废品收购站重新营业，陆丰市物资回收公司购销部也再次派出执法队拦截货物，而且手段更加暴力。

    林永标告诉南都记者，今年农历二月二十五晚上，他雇了一名司机载了一车废铁准备运至揭阳湘桥，车子刚刚出了废品收购站，经过附近的红绿灯处时，就被六七名佩戴“广东省执法队”的人员手持钢管当场暴打一顿，司机双腿肿胀不能开车，送往陆丰市人民医院住院数天方出院。当时林永标接到消息后向城北派出所报警，但最后不了了之。

    不缴管理费遭枪击生命垂危至今9颗钢珠仍残留在后脑

    为了逃避回收公司的“执法”行动，有些收购站经营者选择半夜走货，绕过陆城范围在外围走货。与此同时，回收公司也越发大胆起来，觉得有必要对不服从的收购站经营者采取震慑的措施，以达到敲山震虎的效果。

    最终目标落在从不服从的林永标身上。

    3月29日一早，身为废品收购站老板的林永标让工人将堆放在院子里的废铁装进货车，为做到保密，他收购站的铁门紧闭。当晚6时许，趁着夜幕降临，满载废铁的货车急匆匆地从废品收购站开出，驶上324国道开往海丰方向，目的地是揭阳市湘桥区。

    林永标则驾驶一辆黑色北京现代，载着儿子林培展及工人林焕泰、杨泽群、林美潮、林锦钟尾随护送。此次护送，是货车司机再三向林永标要求的，“司机们被执法队打怕了。”林永标说。

    根据护送要求，林永标要护送货车进入海丰境内，让货车驶入深汕高速公路前往揭阳。但这一切均未能逃过回收公司“执法人员”的监控，在护送一开始，一辆黑色无牌小车便受命尾随跟踪。

    当林永标驾着北京现代小车进入海丰县可塘镇白沙村路段时，林永标正打方向盘掉头准备返回陆丰。这时一直尾随在后的黑色无牌小车赶到，从副驾驶室伸出长长的枪管，枪口对准林永标的驾驶位置，“砰！砰！砰！砰！”连响四枪，林永标应声倒趴在方向盘上，副驾驶位的林焕泰头上鲜血淋漓大声叫唤，林美潮在枪击一瞬间猫下身，侥幸逃过一劫，但是左臂还是中了弹。

    惊魂未定的另3人连忙将林永标等送往陆丰市人民医院抢救，林永标、林焕泰头部血肉模糊、昏迷不醒，其后被送往广州抢救，林永标生命垂危经医生全力抢救，昏迷4天后才脱离生命，林焕泰则昏迷了2天。

    林永标目前是一个吃饭、洗澡、走路均需人服侍的残疾人，双眼几近失明，9颗钢珠仍残留在后脑勺，被诊断为头部外伤以及双眼球串通伤，其工人林焕泰被诊断为头面部多发性损伤伴异物，从心脏至头部，至少还残留50多颗钢珠……

    “3·29枪案”引起了省公安厅、汕尾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陆丰和汕尾市警方随即介入，专案组迅速成立，经过摸查，以卢添利为首的欺行霸市团伙最终浮出水面。在警方调查期间，回收公司关门歇业，公司成员纷纷潜逃躲避风头。

    6月7日，该团伙5名犯罪嫌疑人被警方抓获。汕尾市委书记郑雁雄批示，要求下定决心，扩大战果，打出成效。汕尾市副市长、公安局局长马伟灵同时要求公安机关继续全力以赴侦破此案，抓捕此案其余的犯罪嫌疑人。

    目前该案公安部门正进一步调查处理之中。